默克尔没有悬念地，再次当选德国总理。

在选战中，并没有“炮火”，而是像两位谦谦君子在座谈。其实，舒尔茨和默克尔表现出的区别并不大，况且德国经济和社会形势一片大好，舒尔茨因此取代默克尔的迫切性就失去了。而默克尔一直以来胜券在握，并不接舒尔茨的招，甚至有些轻敌。

那么，稳坐权力巅峰，第四次连任欧盟最重要的国家领导人，听起来该让女性热血沸腾，这是否代表着女性主义的胜利？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。

首先，默克尔自己是怎样看待女性主义的？

今年四月在柏林举行的Woman20峰会上，默克尔被问到一个问题：“你是女性主义者吗？”她在回答时表现出犹豫和谨慎，她说她“不想用这样的羽毛去装扮自己”。在台下观众呼声极大，台上荷兰王后对“女性主义”做了正面而宽松的定义之后，默克尔才勉强表示“那我也是吧”。

默克尔拒绝得委婉，而后承认得勉强。有人表示了失望：一些成功女性在这个头衔或者说称谓面前相当谨慎，代表着女权走到一个尴尬的局面——即使最有权势的女人也没有发表个人声明的自由，而要受制于女性身份。

是这样的吗？这倒不一定。

什么是女性主义？简单地说，就是不管男女都有同等机会和自主权利。从这样的一个角度看，默克尔肯定也是女性主义者，而且很多男性也是。但是，作为一个极其理性的政治人物，默克尔并不愿意带着这样的标签。默克尔是位相当稳定的选手，她也从来不利用她的女性身份。没有人感觉到德国是一位女性在执政。而选民方面，并不是女权主义者把票投给了默克尔，而没有投给她的人也并不是男权主义者。

在她执政的12年中，默克尔的女性符号并不明显。在考虑默克尔到底是怎样一位政治人物时，我在脑海里短暂斟酌过另外一个词：女性政治人物。不过，默克尔其实是最不需要在“政治人物”前用“女性”来修饰的人。

从她的从政轨迹来看，其对权力的追逐用媒体的话来说叫“马基雅维里式的”：权力至上，不择手段。而女性身份也许客观上曾起到过掩护作用，德国前总理科尔从来不知道他眼中的“小女孩”，会有一天公开与自己划清界限。

而在执政期间，作为欧盟最重要的国家领导人，默克尔向来表现强硬，比如希腊债务危机，难民危机，英国退欧等一系列危机中。如果说这些案例让人难以佐证，假如另一位男性领导人当政，他可以做得更好，或者做得更次。但默克尔在难民危机中表现出来的魄力，却鲜有人可以做到的。

2015年大量难民涌入德国时，默克尔顶住压力，冒着个人政治生涯风险，大开国门接受难民，在没有提出可行方案之前，说出“我们办得到！”（Wir schaffen das）。在右翼民粹主义和排外情绪高涨的今天，她所表现出来的人性，而不是理性，人道主义，而不是德国利益至上，实在值得手动点赞。默克尔才理当获得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。

再看她的公众形象：冷静，从容，感情不外露。2014年足球世界杯中，默克尔在看台上起身高举双手欢呼，像裹得太严实的大头娃娃一样，令人印象深刻。这样大尺度表露感情的场景不多见。

默克尔无论着装还是仪表，都只能用朴素，单一和无聊来形容。她永远冷静地出现在公众面前，比着她的默克尔菱形手势（Merkel-Raute）。而她的衣服款式几乎只有一种：翻领，修身，一般三个扣子的短上衣。根据不同场合，选择不同颜色（而不是款式，oh God）。无论衣服，包，还是首饰都不是出自大牌。

今年夏天，默克尔和她的教授先生去度假了，她再次穿上那件红格子衬衣，那条灰白裤子，并再次戴上那顶灰白帽子，就像路人甲一样。可是路人甲不就是这样吗，谁没事每年都去买条户外裤子呢？

假如穿着也是她所说的“漂亮的羽毛”，默克尔并不需要。当然，这样一个位置，既不是展现女士乳沟的地方，也不是展现男士肌肉的地方。况且，默克尔不仅仅是一位女性，或者说她的野心不止于一位女性政治家的野心。

曾被问到在家做饭的情景时，默克尔的回答是，我不可能边搅菜勺，边得瑟，哎呀，总理在做饭呢。这个逻辑也可以用到她的从政里来，她在政治生涯中并没有带着“我作为一位女总理”的心态，也就是说，她不是带着女性主义的使命在实现权力，她个人的战绩只能客观上作为女性主义的佐证：女性也可以做领导人。

其次，可以来看默克尔执政期间，女性的发展空间如何。

在致力于性别平等权利方面，默克尔是有所动作的。她目前的15位内阁成员中，有6位女性，而联邦议院中女性议员占37%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目前德国国防部长冯德莱恩是女性，其育有7位子女，而且有朝一日，也许她也会攀登德国总理的位置。

2015年德国通过了关于企业领导层男女比例的法律，即德国108家上市公司和相关企业监事会和董事会女性比例不得低于30%，当然，男性也不能低于30%。该法律从讨论到出台，再到执行都充满争议，在现实中收效却并不明显。

汉斯伯克勒基金会（Hans-Boeckler-Stiftung）数据显示，从2008年到2016年，德国上市公司中，女性在监事会的比例由9.3%上升到25.7%，而董事会由2.5%上升到6.5%。

精英人物的状况似乎没有特别糟糕，但普通人呢？

据德国联邦统计局，自2002年以来，女性和男性之间的收入差距没有任何缩小的迹象。2016年，女性税前时薪（16.26欧）平均比男性（20.71欧）少21%。相同的能力，相同的工作表现，女人比男人平均每小时少挣6%。这样的差距在欧盟国家中处于高位。

除了根深蒂固的社会和历史原因，还有社会配套制度的发展没有跟上，比如说幼儿园。德国并没有中国式双方父母的帮扶现象，一般来说，女性在生育之后会中断职业一到三年，之后再边半日制工作边照顾家庭。可是，幼儿园三岁以下的名额相当紧张。德国联邦统计局数据显示，从2007年到2016年，也是默克尔执政期间，德国三岁以下小孩进入幼儿园的比例从15.5%提升到32.7%。在德国这样一个富足的国家，这不是一个可观的数据。也就是说，女性生育后可能面临三年时间的职业中断。

乐观地讲，一位女性能抵达权力巅峰，可歌。悲观地讲，在一个女性已当政12年，相对开放的国家，女性的生存空间亦如此，可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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